我想讲一个过去与现在的故事，很长，语言一向匮乏。星期五我听到后者，悲伤中又充满人情的温暖。

【过去的一件事】

2015年，某村里有人死了，但穷，没有棺材。正值冬天，家家户户烧炕，死人放热炕上会“发起”，只好将尸体放在院子里。

可是，他家借不到钱，太穷了，又有病，无底洞一样，没人敢借。但总有人出谋划策，让死者老婆去找村长和书记要钱。村长同意买一个棺材，不过他想用村集体的救助金，但书记不同意。

因为村长和书记的矛盾，导致棺材迟迟买不回来。死者老婆，很苦命的人，有些逆来顺受，连着几天坐在村口哭。

村里有个“二杆子”，看不下去，他跑去村书记家里吃喝拿：你不让拿村集体救助金买棺材，我就吃你的，打开柜子直接拿，打开菜窖一袋一袋起土豆，不给钱就卖你的土豆。

事情闹得不可开交，那里的风俗，不兴报警，兴“告给大队”，大队就是乡政府。

最后是乡党委班子成员，一人捐了一百块钱，加上临时救助有二百块钱指标，凑了千数块钱，安顿下葬。

【现在的一件事】

2022年，去年冬天，还是这个乡镇，有个监测户，本身大病，感染新冠去世，救护车费共计24元，但死者老婆拿不出来。

和我说这件事的人，是这个村有名的上访户，他形容：“俺看着她，从东房走进西房，又从西房走进正房里克，骨碌碌转圈圈，我骇得心想她不是伤心过度疯了哇，吓死。”

说到这里，他眉头飞扬，故意问：“你道是咋啦，你道是咋啦！她连个五块钱都没有！救护车家进来催，俺才机米咯，给人钱打发走。”

这家的情况，死了一个，床上儿子还脑瘫着，孙女抱着个馍馍，坐在死去的爷爷边上，甚也不知道。

于是，这个从前精明到天天骑电动车去乡政府偷水的上访户，从家里扛了两袋白面，扛了土豆白菜胡萝卜一堆东西，又割了四十斤猪肉回来。

说这些的时候，他脸上是笑的，有种骄傲。

他跟我说：“四十斤肉，四百，还送好些猪皮，几个钱的事。俺在村群里说这件事，吆喝他们，肉焖山药蛋，烩菜粉条待客人，大家能帮做造点啥，都来哇，实在可怜。”

他让自家亲戚在群里，按五分钟一个间隔带头捐款，然后自己一边发照片一边真情实意感谢每个人，气氛搞得很热烈，最后得捐款一万八千多元。

办丧事花费八千元，这还是因为去年冬天棺材巨贵的原因。剩下的钱，都给这家人，人们也没有异议。

说到最后，他感慨：“还是年轻人大方，能挣下钱，三百五百的捐，死ge疤（从前的村长），真不行，事都快办完了，来还礼，还了五十。算下来一毛不拔，一文钱也没捐，啥玩意……”

他又开始骂自己的死敌。

我在期间只发过一个疑问：“他家里钱呢？以前也没这么穷啊？”

得到的答案：二儿子搞传销没搞成，又吸上毒，卖房，还偷家里钱。大儿子煤气中毒后成了脑瘫，治疗花钱不说，唯一的壮劳力也没了，于是这个家就越发过不下去，全靠村里光伏资金里虚设一个岗，每个月发七八百和低保过活。

2015至2022年，同样的无法安葬，一样是悲剧，人们不一样的反应，不一样的结局。

仓廪实而知礼节。

村里外出务工的人，多数一个月挣两三千，但还是愿意捐三百救急。

感谢伟大的脱贫攻坚，让村里的大家手里有点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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