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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说吕梁去世了,也未知真假,在股评这个行当里,吕梁该说是祖师爷,围绕在他身上的传奇故事太多了。朱焕良拉着现金从深圳做快艇逃亡香港,充满着千禧年的过火和癫狂,和大家一起回顾一下以前的老文章。

什么是庄?能够看清你的底牌,影响股价走势,操控散户于股掌之间的,便是庄。

吴敬琏批评A股不如赌场,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在A股有人可以看到你的底牌。这些年随着监管的日趋严格,明目张胆的坐庄几乎销声匿迹。但在上世纪末,A股却经历了一个“无股不庄”的莽荒期,当时1000多家上市公司,据说超过八成都有庄家常驻,妖股横生、传奇辈出。

众多庄股之中,最具有代表性和传奇色彩的,无疑是康达尔,即著名的中科创业。

2001年1月1日,超级牛股中科创业在没有任何利空的情况下,连续5个交易日跌停,背后坐庄的吕梁深知大势已去,他将《财经时报》总编辑杨浪约至位于如今奥林匹克公园旁的北辰花园别墅家中,彻底自爆了坐庄中科创业的始末,这是A股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庄家独白。

《财经》刚刚因爆料《基金黑幕》与十大基金公司和证监会主席周小川进行了一场大论战,因此格外的严谨。采访并操刀这篇爆炸性证券新闻的记者,正是胡舒立,《财经》还在核实吕梁自述内容时,其他媒体迫不及待抢先刊登,中科创业在第十个跌停板才止住下跌。

当人们从头审视这出闹剧,才深感命运的偶然性。吕梁原名吕新建,本是一名颇有声望的文化人,与汪曾祺、余华等都有往来,其《国运》、《龙年邪说》等作品因先锋性的手法广受评论界好评。日后凶恶的庄家吕梁,是个百分百的文艺青年,身上绝对看不出金融大鳄的潜质。

九十年代初,他前往深圳报道当时火爆的深圳炒新股。充满文人气质的吕梁被这种财富激发的狂热感染了,他撰写《1990~1991年中国“股市狂潮”实录》来纪录这狂野时代,大段《资本论》的引用展现了不俗的理论功底,《百万股民炒深圳》一文更是让吕梁名扬天下。

看惯了热钱的吕梁,逐渐感觉到码字收入的微薄,随后就逐渐淡出文化界,投身到投资的大潮中。

吕梁是不善投资的,从一开始就是如此,前后亏了好几百万。要知道那是一个万元户都稀罕的年代,这些钱都是相信他的大户提供的,吕梁压力很大。但好在笔杆子硬,常常发表一些独具特色的观点,获得了不少业内人士的认可,这为他邂逅日后的搭档朱焕良埋下了伏笔。

深圳大户朱焕良,是投机倒把的实战派。农民出身的他靠开渣土车和倒卖国库券赚了第一桶金。天生的敏锐嗅觉让他在股市里如鱼得水,一来二去的竟然赚了有上千万,被人称为朱大户,在散户间很有影响力,当时有人春节贴的春联都是“翻身不忘毛主席,致富感谢朱焕良”。

1988年底万科发行股票,当时深交所还没成立,只能在证券公司柜台交易。结果王石隔年出了不该出的风头,万科股票一下子没人愿意买了。公司很害怕持有的小股东闹事,结果朱大户听声而出在股东大会上表示强力看好万科,未来将持续买进股票,间接拉了王石一把。

王石感动的不行,引为莫逆之交,多年后另一个土老帽想要多买点万科股票时,登上珠峰和喜欢做红烧肉的王总就不乐意了,人啊,都是此一时彼一时。

朱大户也不总是投资顺利,步子迈的大了扯着蛋了。他凑了2个亿,把养鸡公司康达尔90%的流通盘买了下来,打算坐庄。结果香港回归后遭遇禽流感H5N1第一次问世,港府推行“禁鸡令”,康达尔股价飞流直下。朱大户套的一塌糊涂,逢人就诉苦自己是深圳最可怜的人。

朱焕良和吕梁在1990年就打过照面,1998年两人在深圳又碰上了。朱大户此时在到处寻找救命稻草,想借吕梁的声望找到接盘方,而吕梁也被巨额亏损压得喘不过气来。两人一拍即合,决定联手坐庄。吕梁联系资金方接盘做局,拉升股价;朱大户配合捂盘,提供筹码。

朱大户一心求解套,想赚一把就跑;吕梁则充满雄心壮志,想通过坐庄康达尔成为中国巴菲特。一个只求发财,一个怀揣梦想,目标南辕北辙,注定走不远。

吕梁还真是颇具能量,很快就联系到了一些胆大妄为、背景神秘的机构。他向朱大户抛出了一份为期5年的坐庄方案,要将康达尔打造成“高科技企业”,在这期间,朱焕良必须要锁仓。朱焕良满口答应:只要你帮我解套,随便你是价值投资,还是短期投机,我都听你的。

1999年初,吕梁筹集了7亿资金,先后从朱大户手里接盘了3000万股,此时吕朱联盟控制了康达尔八成以上的流通盘。吕梁开始兵分两路的实施坐庄计划:一方面以“K先生”笔名在各大报纸撰写股评;另一方面派心腹丁福根前往全国各地营业部,寻找愿意一同坐庄的资金。

吕梁的股评富有煽动性,跳出股价涨跌的宏大叙事与家国情怀让投资者深信:K先生是一位洞悉股市真谛的智者。在当时极具影响力的《证券市场周刊》,K先生连续发表了四篇《世纪末与中国资本市场的对话》,其做多中国的观点相当高屋建瓴,引来拥趸无数。

正值A股行情混沌,横空出世的K先生迅速成为了散户明灯。而夹带在一篇篇雄文中的私货也被读者悉数接纳,吕梁成功的将“康达尔未来是大牛股”的信息传递给了散户。这些雄文并没有马上起作用,但吕梁偏偏就迎来了运气的转折:南斯拉夫的轰炸和519行情的启动。

民族情绪与牛市际遇,让股市大幅攀升,人民日报刊登的《坚定信心,规范发展》的股评式文章更是热火浇油,股指在短短30个交易日内便大涨65%。2003年曾任证监会主席的周正庆承认,该文章正是出自他之手。你看,同样是向市场喊话,主席们的水平也不一样啊。

人们相信K先生准确预测到了519行情,因此给予吕梁无尽的赞誉。与此同时,丁福根在全国布局了一个庞大的坐庄联盟,使得康达尔的股价徐徐拉升。尽管在当时不是最凌厉的,但配合K先生的包装,康达尔俨然是集优质农业、生物医药、高科技产业投资为一体的蓝筹股。

1999年底,康达尔改名为中科创业,眼花缭乱的重组和概念更是让股价扶摇直上。赚钱效应让越来越多的资金排着队找到吕梁,想要加入坐庄,以至于1000万以下的投资者都被拒之门外。丁福根对股价的操控也愈加随心所欲,左手通知A营业部买,右手电话B营业部卖。

所谓妄人,就是分不清什么是时代红利,什么是个人能力。在资本市场上一呼百应的吕梁,忘了“519行情”其实和他本人没有半毛钱关系,2000年6月国有股减持政策出台的时候,他还在做着成为中国第一善庄的春秋大梦,而叫醒他的,正是老搭档朱焕良。

朱大户老谋深算,深知在A股最靠谱还是现金,面对10亿浮盈,开始大笔出货。吕梁愤怒地指责他背信弃义,朱焕良无赖相毕露:摊牌了,我不玩了。资产价格上涨形成的同盟面对下跌,从来都是一团散沙。不断的有人将资金从丁福根的坐庄联盟中抽离,套现离场。

到了2000年12月底,中科创业的股价已经从最高点跌去近5成。再也找不到资金的吕梁明白一切都完了,这才决定向媒体检举揭发朱焕良。但朱大户早就用快艇将套现的数亿现金连夜运往了香港,人也溜之大吉。

坐庄崩盘的中科创业创纪录的连续十天跌停,损失惨重的股民迁怒于丁福根和吕梁。“丁福根,你再踏进北京城就剁你手脚”的威胁吓得他在北京郊区的丈母娘家不敢出门。三十几岁的小伙一夜白头,进了监狱才精神放松下来。这位昔日的A股第一操盘手后来出狱后,还被狱友骗了250万,也是给A股丢人。

吕梁更是披了件军大衣,翻过受监视的家中墙头,消失在北京的夜色,成为A股一桩悬案。他的昔日好友《证券市场周刊》副主编方泉后来撰文披露了一些细节:吕梁的资方里有一位令人闻之变色的大人物,而吕梁逃跑的两天后,从北京机场一个他熟悉的按摩房老板娘手里支走了2000块钱。

中科创业背后的离奇故事,使他堪称一代妖股之王,散户既不知道为什么涨,也不知道为什么跌,只能跟着庄家故意释放出的假消息随波逐流,监管当时也没有对庄家肆无忌惮的违法行为进行制止。

庄家消息的真和假,构成了那个时代信息差诞生的主要原因,妖股在这种缝隙之间野蛮生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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